被神话的相声现挂，雕虫小技不足挂齿，现挂太多等同“诈骗”

电影《中国合伙人》里有一段戏很有意思。

大学教师成东青在讲台上念课本，声音僵硬，学生们昏昏欲睡。

(资料图片)

成东青把书放下，开始讲他和女朋友的狗血恋情，学生们立刻精神了：你要是讲这个，我可就不困了。

如果把这段戏放在相声里，成东青念课本就相当于曲艺里的“墨刻”或“背书”，不值钱，观众不爱听。他随机讲起恋情，还和学生互动，这就相当于相声里的“现挂”，观众爱听。

因为一些观众爱听，所以现在相声市场上出现了一种不理智的观点：按台本说相声是没本事，全靠现挂才厉害。

更有甚者，个别相声演员还大言不惭地表示：我们的相声从来不需要对词，百分之六七十都靠现挂。

这其实是一种非常片面的观点，过度神化了相声里的现挂。

一、现挂并不难

现挂这种东西说难也难，说不难也不难。

对于一些性格内向、不善言辞、没有幽默感以及没有什么社会阅历甚至有社交恐惧症的人来说，现挂那是超级难。

对于一些性格外向、能言善辩、富有幽默感且具有相当丰富社会阅历并善于积累的人来说，现挂就是雕虫小技。

不信的话，你去看看一些中年油腻男人们的酒局聚会，那各种现挂真是层出不穷，即使有些看起来不怎么说话的人，冷不丁也会冒出一句神侃，接的那个茬要不能把人逗死，要不就能把人噎死。

如果这些中年男人的身份变成有表演经验和舞台经验的相声演员，那在舞台上飚现挂也不是一件难事。

对于靠嘴皮子吃饭的相声演员来说，由于他们常年生活在一个充满幽默氛围的环境里，现挂功夫都特别强，尤其是占便宜和骂人的时候，基本上都能做到不露声色和不带脏字。

举一个新鲜的例子，相声名家李金斗曾经在周末相声俱乐部里呼吁观众不要轻易接茬，不然就容易破坏相声艺术的完整性，说完他还给观众鞠了一躬，谢谢观众的配合。

但是，网络上有些人就据此吐槽说李金斗根本不会现挂，特别怕观众接茬。这就明显是不懂相声行业的人。

2022年曲艺牡丹奖颁奖典礼上，李金斗和韩红上台当颁奖嘉宾，主持人孟非一句特意强调的“重量级”嘉宾引起韩红不悦，她不仅不接孟非的话，还一直保持沉默，让现场有些尴尬。

李金斗在旁边立刻反应过来，他马上接过话茬打破冷场，然后看似无意实际有意在现场帮韩红做了一个铺垫，让韩红抖出了一个包袱底“秃子”，算是报了一箭之仇。

然后李金斗又拉着孟非和韩红把这个颁奖流程走完，最后又让韩红给现场观众清唱了一段《天路》，算是一种补偿，他在此刻反而取代了孟非主持人的角色。

一个眼看就要发生的舞台事故，被李金斗三下五除二解决了，而且还加了外插花，观众看了热闹还听了歌。和李金斗的现挂功夫一比，著名主持人孟非就有点儿相形见绌了。

再举一个例子，贾玲，作为相声演员，她在各种综艺里的现挂表现相当不错吧，其实你把其他经验丰富的相声演员弄过去，比贾玲也差不到哪儿去。

现挂还有一种现象就是熟能生巧，你老是活在一个经常需要现挂的氛围里，有些东西就会无师自通。

综合来说，对于有着丰富舞台经验和表演经验的相声演员来说，现挂这玩意就是雕虫小技不足挂齿，不存在能与不能会与不会，只存在想与不想。

二、现挂的优点和缺点

侯宝林曾告诉马季，我们不能放弃相声里的即兴发挥，说的就是现挂。

不过，现挂也是一个优点和缺点都非常鲜明的相声技巧。

现挂的优点很突出，可以最快速度调动现场气氛，让观众有参与感和新鲜感，尤其是拿最新资讯、突发情况和观众搭茬做的现挂，更容易调动观众情绪。

侯宝林有一段相声讲旧社会结婚新媳妇进门跳火盆的习俗，万一不小心就会烧着衣服引起火灾。

正说着呢，外面消防车警铃声大作，观众纷纷看向门外，侯宝林有些冷场，他马上假装也看向门外：哎呦，这指不定是谁家结婚呢。

观众听了一愣，然后哈哈大笑，又把头转回台上。

现挂的缺点也很明显，那就是李金斗所说的破坏相声艺术的完整性。

一段相声的结构一般由垫话、瓢把、正活和底组成，每一个部分是循序渐进具有逻辑关联的，说相声的过程则讲究节奏、尺寸和火候。

如果发生类似上文侯宝林遇到的那种情况，一个现挂并不会影响整段相声的完整性，甚至还会锦上添花。但如果这种现挂多了，人为刻意制造现挂之外，甚至还出现观众乱搭茬的情况，那整段相声就会变得稀碎，没有结构和节奏可言，尺寸和火候全都乱了套。

所以，现挂在相声里可以有，应该有，但不能太多，物以稀为贵，现挂偶尔出现会成为精品，现挂太多太刻意太随意，那相声舞台就会变成中年油腻男人的酒局，也就不值钱了。

三、健康的相声现挂什么样？

相声行业里的现挂除了那些可遇不可求的精品之外，还有一种比较健康的现挂就是提前安排好的“现挂”，当然，这是打引号的现挂。

马三立的马氏相声讲究严谨，严谨到什么程度呢，连现挂都是安排好的。

据说有一位年轻相声演员看到马三立在台上的现挂特别精彩，等马三立下台后赶紧过去取经，马三立递给他一个本子，上面的台词里已经把现挂都写上了。

这种做法也不难，但需要演员有极其丰富的舞台经验，在台本里就给观众设一个“套”，让他们的搭茬按照你的台本走，这样一来，观众在台下听起来感觉演员这个现挂真好，实际上都是提前设计好的套路。

白全福有一次候场，台上的演员在说《夸住宅》，最后的底是“你爸爸那是给钟表铺搬家”。

这边包袱底刚说完，白全福就抱着准备好的座钟，手里套着几块手表跑到台上去了，观众一看哈哈大笑。这也是现挂，不过也是设计好的现挂。

牛群和冯巩曾在春晚上说过两段以互动为主题的相声《点子公司》和《拍卖》， 每段相声里都有好几次和台下观众的互动，看起来都像现挂。

事实上，除了冯巩说施拉普纳“施大爷说得多好啊，一句没听懂”这一句是当时真正的现挂之外，其他蛋糕厂厂长、记者、买帽子的、买驴的都是安排好的。虽然这些人都是现挂的“托儿”，但他们成功将现场观众的气氛给带动起来了，尤其是当牛群拍卖“冯巩”时。

这种设计好的现挂不仅可以活跃现场气氛，也能够保证整个表演的完整性，尤其是在春晚这种争分夺秒的地方，更能体现作者和演员的水平。

四、现挂不能太多

对于酒局来说，现挂越多越好玩，对于综艺来说，现挂越多越精彩。

但是，对于相声来说，现挂太多却几乎等同于“诈骗”。

相声是一门语言艺术，展现给观众的是铺平垫稳、三翻四抖等语言艺术的精妙运用，同样一段话，普通人说不可乐，但放在相声演员嘴里就特别有意思，这就是语言艺术的魅力。

很多相声爱好者喜欢听传统相声，听了很多遍为什么还愿意听？就是一边听一边领会琢磨其中的语言技巧，尤其是最难的铺平垫稳，只有一个包袱底的相声同样能说得极其精彩，这就是相声的魅力。

如果两个相声演员上台没有什么准备，六七成甚至更多内容全靠现挂，看起来就跟酒桌上两个中年油腻男人换了一个地方聊天一样，那他们表演的就不叫相声，而是聊天，如果报幕说“下面请听XX相声”，那就跟诈骗一样了。

所以，像那种不提前准备全靠现挂的所谓相声，说小了是不尊重相声艺术，说大了就是不尊重观众，如果拿这种东西给相声老祖宗看坟，无异于上坟烧报纸。

当然，你要是报幕“下面请听某某某和某某的聊天”，那就不算诈骗了。

对于那些台下观众疯狂接茬，台上演员不说相声和观众呜嗷互动甚至互怼的所谓表演，同样不能称之为相声，完全是打着相声旗号胡搞，性质上和穿着比基尼唱京剧差不多，糟蹋传统文化，玷污传统艺术。当然，你要是报幕“下面请看某某和某某以及在场观众表演的胡闹”，那也可以不算诈骗。

说到底，现挂这种东西就像相声里的佐料，提味提鲜用的，如果把花椒大料当主菜，那还是个菜吗？

回到文章开头，一个大学教师上课光讲课本可能稍显枯燥，聊点八卦能够活跃一下气氛。可如果这位教师一堂课大部分时间甚至全部时间都在聊八卦呢？

那是什么玩意儿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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